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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濱聲作 |
雜貨舖,是什麼?五六十歲以上的人大多還會知道,年輕一些的人恐怕知道的就很少了。
先説,什麼叫雜貨。舉例子説,開春,結婚娶媳婦要買洗臉盆梳粧鏡子;入夏,買上幾尺糊窗戶的冷佈防蚊蠅;上秋,屋裏安煤爐子時煙囪缺個鐵拐脖兒;過冬,添上幾個新年春節使用的盤子飯碗。這麼説吧,每日裏人們吃喝拉撒睡,要用得上使得着的物件,老北京人統稱“雜貨”。這雜貨舖,則是買賣這些物件的商店。
舊時老北京人都習慣這麼説它,這麼叫它。記得還有稱這類商店為“山貨鋪”的。細細琢磨這樣叫也對,也是有道理的。您看:高粱秸編的“蓋簾兒”、黍子苗綁扎的掃帚、石頭旋出來的搗蒜罐子、山上開採的條形磨刀石,都是土生土長的土貨山貨。雖然叫法不同,其實買賣的東西基本是一樣的。走進雜貨舖,從瓷盤碗泥瓦盆、鐵炒鍋鋁飯勺、籠屜痰盂,到學校用的搪瓷開水桶、過冬用的棉門簾子、推嬰兒的竹制車,雜貨雜物大大小小,可説是一應俱全。
在我家北椿樹衚同東口,前青場街的路北就有一家門面不大的雜貨舖。這是兩開門跨進深的臨街鋪面房,記得店舖上方門樓是兩端磚柱清水矮墻,門臉兒的橫匾可分辨出白底黑字“前青場雜貨舖”幾個字,還曾經懸挂過一個舊布幌子(舊稱招幌)。每日裏,開板兒(老北京話兒營業)拆卸下來的鋪面板左1右2豎立在屋檐下。店舖外面一側堆積着掃帚簸箕,錢板(搓衣板)大木盆;另一側擺放着水桶扁擔大水缸、白洋鐵壺、磨豆腐的小石磨等雜貨。進到雜貨舖裏各種雜貨將狹窄的店堂堆積得十分擁擠,裏面的櫃檯、木貨架子與一般的商店不同,使用厚實的板材製作。您想,整日裏挑鍋買盆,買菜刀買釘子的人來人往,如果使用的是玻璃櫃檯,稍有不慎就要損壞。
雜貨舖裏的雜貨可説是山南海北本地外埠的都有,如滄州的鐵鍋、上海的暖瓶、天津的理髮推子、唐山的細瓷茶壺茶碗茶盤子、京城的王麻子切菜刀小剪子耳挖勺。要説雜貨舖的雜貨有多“雜”有多少種,想要統計清楚的話的確需要勞神費力了。
每年一到霜降或寒露季節,家家買紙糊窗戶,戶戶存儲大白菜。那一年,家中買了一個新煤爐子。生産廠的新鑄鐵爐子是空膛的,要自己動手“搪爐子”,大人急急到外面去買“搪爐餅”。這是一種由黏土泥、細焦渣拌鐵砂粉等加工製造的東西。可是轉了老半天,才知道各處已經是買缺了貨,眼瞅着時間到了下半晌兒,此時,西屋大媽推門探出腦袋提醒了一句話:“大兄弟,怎麼不去前青場雜貨舖啊。”
話音未落,我便跟着大人飛奔出了街門。到那兒一問,您還別説,有戲。胳膊上戴着藍套袖的售貨員,領我們來到雜貨舖的後院,房檐下一個荊條筐裏窩藏着一堆青灰色個頭有罐頭瓶子般大,外形似窩窩頭狀的“搪爐餅”。
這真是喜出望外,剛要急急返身回家走,那位售貨員又叫住了我們,問道:“您會搪爐子嗎?”一句話問得父親不知如何回答。“師傅,我這是提醒您。記住,搪爐後一定要先用劈柴烘乾爐膛。也別着急往里加煤球,得等濕氣排盡了,那樣煤爐子火才旺,有勁兒,好使。”熱心的售貨員一句一句囑咐道。
我從心裏佩服這位大哥哥模樣兒的售貨員懂得這麼多,而且想得太周到了。“謝謝您啦!”我壯着膽子學着父親的樣子,道了謝。
搪爐餅砸碎,再用水一悶,稍等片刻,剩下的就是在水泥地上反反覆復摔“炮”(打),這種活計,小孩子最喜歡玩兒。當傍黑兒時分煤爐子騰騰躥出火苗兒時,一家人高興地開始做飯了。
要説這北京城裏,原先散落着許多雜貨舖,大多經營在衚同街巷口,門臉兒小不起眼兒,可是誰人居家過日子都少不了刷子笤帚簸箕衛生紙猴皮筋,雜貨舖為衚同四合院裏過日子的人們提供着服務,帶來了極大的方便。經營的貨物微利,但是真正做到貨真價實,童叟無欺。很多人都經歷過,喝水的瓷杯子蓋兒摔碎了,雜貨舖能夠配一個;煤爐子的爐圈子裂了紋,雜貨舖買上一個繼續用。小到五分錢一米的鐵絲,大到切肉剁白菜餡捍麵條的案(菜)板子,一句話,百姓居家過日子需要的,您走進雜貨舖基本上可以置辦齊全。(許志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