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寶莊嚴 —— 故宮博物院藏法器展

日期:2021-01-22 11:09    來源:北京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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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寶莊嚴 —— 故宮博物院藏法器展

2020年12月16日-2021年3月14日

嘉德藝術中心

在被大眾娛樂“玩壞了”的歷代帝王中,乾隆皇帝是元老級人物,他不僅是戲説風潮的最早當事人,而且因為他對藝術的熱愛與過分執著(尤其是蓋章學與簽名學),近年來又成為了被diss審美的對象。總的來説,在大眾心目中他基本上就是那個動不動就吹鬍子瞪眼、日常穿著花哨得好像武強年畫的“皇阿瑪”。我們當然知道這只是一種戲謔,但作為中國文化史上的一個重要的人物,我們平時似乎難得留意他的精神世界——他應當是有豐富的精神生活的。而最近故宮博物院和嘉德藝術中心聯合推出的“妙寶莊嚴——故宮博物院藏法器展”就為我們打開了一扇窗戶,得以一窺“皇阿瑪”的內心世界。

皇阿瑪與信仰

總體來説,清代帝王都與藏傳佛教,尤其是格魯派之間有著密切的關係,但實際上情況是很複雜的。例如順治皇帝和漢傳佛教關係密切,康熙皇帝對基督教有著相當的興趣,法國傳教士帶來的金雞納霜(奎寧)治好了他的瘧疾,也給了稱名為“國王數學家”的法國傳教士們方便。康熙用功學習西方的天文、幾何、物理、醫學,當時如果不是沙俄的阻撓,他就會順利地和太陽王路易十四直接交往。至於康熙皇帝為什麼沒有成為一個基督徒,則有其必然的原因。

而乾隆皇帝毫無疑問是滿清帝王中對於禮佛最為勤奮的一個,當時他和章嘉國師被認為是元世祖忽必烈和八思巴大師的轉世,他不僅獲得了藏傳佛教體系最為甚深的密法灌頂,得到了宗喀巴大師《菩提道次第廣論》當時最高的傳法,對“中觀”有深刻的見地,甚至為此學會了藏語。而且歷史明確記載,他是真的身體力行,修行精進,弘法不遺餘力,我們熟知的雍和宮就是乾隆朝建成的,我們能看到的故宮裏的各處佛堂也基本上都是乾隆修建的。這次展覽對這些佛堂作了詳細説明,可見其修為之高,而且展出的113件展品都是清宮留下來的堪稱精華的法器,而它們大多與乾隆皇帝有關。而且這些法器只有修行到了高級階段才會遇到。

“莊嚴”與“法器”,都是有特定內涵的。法器,這裡泛指各種修法時用到的各類器具,而這個詞通常也指人,即能否“堪為法器”。這是個美妙的、世俗的比喻,比如我們喝水前一定會把杯子洗乾淨,如果是瓊漿玉液更會如此,同樣在接受佛法之前也需要清洗自己,主要通過“積累資糧”和“清凈業障”。“莊嚴”是一種通過修行散發出來的、由內而外的、令人心生歡喜的美好,它的確是與“美”有關的,但和美顏相機或整形手術沒什麼關係。美到什麼程度呢?彌勒菩薩在某一世是一位婆羅門的美少年,風度氣質非常優雅,有一天他在園林裏散步,遇見了過去佛中的焰光佛——他的相貌極為莊嚴,有三十二相、八十隨好,猶如八風吹不動的美麗湖泊。這讓美少年頓時生起極大的歡喜,他在佛經過的路上躺下,其實就是“碰瓷”:他想讓佛碰到他的身體,以獲得同樣的“莊嚴”。


白色緞繡綴象牙瓔珞法衣 雲肩 清乾隆

“莊嚴”同時也是一個動詞,我們看到的這些或精美的、或繁複的法器,同時也是製作者/發心者對佛的“莊嚴”。可能會有略讀過一點《金剛經》的人會問:不是説“凡所有相,皆是虛妄”麼?色即是空,為什麼還要這麼繁瑣?這個問題並不難回答,比如生火的時候,一定會有煙。同樣,以清凈的、而不是批判或挑剔的心態去看這些法器,我們才會有最大的收穫。

莊嚴與法器

和大部分故宮展覽一樣,這個展覽的布光偏暗,要走過較長的通道才能到達展廳,有點時光隧道的錯覺。但如果僅僅是為了烘托神秘氣氛,似乎也無太大必要。整個展覽分為三類:持驗法器、供養法器和禮敬法器,屬於相對來説較為學術性的分法。

通俗地講,持驗法器就是修法時拿在手裏的。展廳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樣重器,一對銅鍍金的金剛鈴、金剛杵。這是六世班禪送給乾隆皇帝七十大壽的壽禮。這套鈴杵最早屬於大明王朝的宮廷(上面有大明永樂年制的字樣),後來皇帝賞賜到日喀則扎什倫布寺,再後來又回到了北京,也是一個奇妙的輪迴。

其實過去的高僧是不輕易將金剛鈴杵示人的,這是密宗裏非常私密的法器,用的時候是左手持鈴,右手持杵,這象徵著智慧和方便的“雙運”。這對於能否證悟是極為關鍵的。它甚至比佛像更為重要,因為它代表了佛的“身口意”,代表了密宗的誓言,供養鈴杵就等於供養壇城。金剛鈴上刻著八大佛母的“種子字”,上面有本尊的面容,金剛鈴清脆的聲音響起,即等於佛陀在説法。金剛杵也常常單獨使用,它象徵著五方佛以及善巧的方便,能斬斷一切愚癡。當然從文化淵源來看,金剛杵來源於古印度吠陀時期因陀羅的武器,不過這個並不重要。乾隆皇帝這套鈴杵又被稱作“大利益金剛鈴杵”,經常被當作範本複製。當然,無論法器如何殊勝,假如使用的人生不起樂空不二的智慧,也是枉然。

另一個吸引眼球的展品則是一隻嵌珍珠金蓋銀鍍金托座內畫嘎巴拉碗。這麼長的名字其實是有必要的。“嘎巴拉”其實來自梵文,意思是人骨。這與古印度文化中對於靈魂以及肉身的見地有關,簡單地説,它象徵著大悲和空性。根本的旨歸都是為了幫助證悟。需要明白的一點是,人骨的來源主要是兩種,一種是高僧生前發願,圓寂後取其天靈蓋或大腿骨,另一種則是被處死的敵軍,帶有“降魔”之意,其他的來源都是不清凈的,不但無助於修行,反而有很大的業障。展覽的這件嘎巴拉碗原來放在養心殿,是乾隆五十七年清軍大敗廓爾喀王國(即尼泊爾)後,主管軍務的和林進獻之物,內壁描繪著藍色牛頭、懷抱明妃的獨雄大威德金剛,這是格魯派所修的主要本尊之一。

嵌珍珠金蓋銀鍍金托座內畫嘎巴拉碗 清乾隆

持驗法器中,有一類是我們熟悉的,那就是“串”,應當稱為“數珠”。當然我們通常將此視為油膩中年男人喜歡把玩的工藝品,但乾隆皇帝的“串”是不一般的。他將佛法融入到生活中,例如朝珠就是他根據念珠改良的發明,也是108顆,108和18都是有甚深內涵的數字。念珠的另一個發展版本是手串,展品中有一件精美的手串是琪楠沉香鑲嵌金珠,不知是否屬於乾隆。

供養法器,顧名思義即為供養佛的器具。但是供養的意義可能很多觀眾並不明白,或者會以為越多越好,皇家的供養當然應該極盡奢華才能彰顯“場面”。但這麼想就“顛倒”了。須知佛並不需要我們賄賂他,這個思路就是所謂的“俗”。供養是為了減少我們自己的執著,尤其是對“我的”的執著。有一條茶葉就有一條茶葉的執著——富貴人家的“有”更多,更不用説皇家了。在展出的供養法器中,最醒目的就是一個金“曼達”,供曼達,是密宗獨特的修行方法。一般來説,可以將曼達觀想為一座須彌山的樣子,因為那代表三千大千世界,我們可以將宇宙、星空、海洋,都“給”出去,更不用説我們自己了。這個方法是為了斷除“我執”,從而令我們“明心見性”。這件展品尤其給人莊嚴感,須彌山兩側向雲分別托起紅寶石、藍寶石一顆,即日和月,分別代表著胎藏界和金剛界。

五成金須彌山滿達 清

法器與藝術

作為藝術愛好者,乾隆皇帝將修持和自己喜歡的藝術進行了結合,這體現在他對供養法器的改造上。展品中的“青花礬紅彩雲龍紋五供”就是他在陶瓷領域的創新,這是景德鎮特意為他燒制的。所謂五供,即五種供養,分別對應著眼、耳、鼻、舌、身。那麼,如何要在視覺上體現這些,就需要工匠花一番巧心思了。展品中還有乾隆年制的一套掐絲琺瑯的“五供”,中西合璧,這些心思我們不難體會到。

乾隆款青花礬紅彩雲龍紋五供(一香爐、二燭臺、二花瓶) 清乾隆

禮敬法器,是一個概括性的説法。這些法器通常伴隨著祈請的活動。海螺、瑪尼輪、缽盂、法衣都放在這個單元展出。瑪尼輪本是藏地常見之物,轉一圈等於誦經一遍,但是乾隆皇帝的這件瑪尼輪仍然值得一觀,因為它通體使用了掐絲琺瑯工藝,內壁共有六朵掐絲纏枝蓮花,極為精巧。

展出的龍紋缽盂當是乾隆御用之物,然而他可能也只是把玩而已。這個金燦燦的、雕刻有精美龍紋的缽盂無法實現其功能——托缽乞食,是佛陀留下來的傳統。這個方法主要用於打破修行人的驕慢,即我們平時脆弱的所謂自尊心。

整個展覽“顏值”最高的展品,是一件白色緞繡綴象牙瓔珞法衣。因為極其珍貴,只能平攤著展出。它出自蘇州高級工匠之手,據説五色各有一件,展出的是這件白色的。最妙的是,它是如此繁複,將各種珠寶、象牙、刺繡、絲穗、銅鈴、花紋(包括傘蓋、海螺、法輪、菩薩、四大天王、金剛杵、蓮花、海水江崖這些很複雜的花紋)這些熱鬧的元素全部組合在一起,卻在整體上依然給人一種雅致感,可見“少即是多”並非一定成立。這樣的供養,讓人升起的那種愉悅感和對佛法的信心,就有點接近“莊嚴”的意思了。

白色緞繡綴象牙瓔珞法衣 清乾隆

或許它會讓宮鬥劇愛好者産生執著,然而魏瓔珞是沒有資格穿上它的,因為只有高僧在重大法事中可以穿它,發心就是為了眾生的證悟,這便是“莊嚴”。

(供圖/嘉德藝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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