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掰”又名鲁班枕,是一个翻手为座、覆手为枕的木制生活用品。为了让薪火相传,密云十里堡镇靳各寨村农民巧匠李文涛在该技艺失传近百年后,抢救并复制了它的美丽。
偶遇与复活
偶遇“鲁班枕”是在姥姥家,那一年李文涛15岁。第一次相遇“打开后能当板凳,睡觉时能当枕头”的稀罕物件,李文涛非常好奇,当姥姥告诉他:这个物件叫“瞎掰”时,好奇的种子便深深地埋在了他的心中。
此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李文涛得知,原来“瞎掰”背后还雪藏着一段传奇:传说鲁班年轻时什么活都会干,且无人能比。玉皇大帝便派出长有四只慧眼的仓颉来探虚实。他来到鲁班经常回家的路上拦住鲁班说:“听说你能耐了得,倘若你在三天内将我比划的动作制成一个东西,我就服你。”说着,他两手手指交叉,左右来回抽动了几下,说:“看好了吗?三天后这里见。”说着仓颉化作一缕青烟在眼前蒸发。鲁班瞬间呆了,知道来者不是凡人,赶紧回家,琢磨他的手势。鲁班到底是鲁班,很快便将手势制成了物件。当他如约将做好的东西拿给仓颉看时,仓颉摆摆手说:“不用看了,你做这东西时,我一直在你身边,它叫啥名啊?”鲁班说:“我也不知道。”“那就让我给它起个名字吧,我看你做的时候很费事,翻过来掉过去掰来掰去的,就叫‘瞎掰’吧。从今以后,你就是天下石木瓦匠的祖师。”说完,仓颉打道回府了。自此,人间便有了这独一无二的“瞎掰”。
“复活瞎掰!”当夙愿的火苗被一点点点燃,20岁的李文涛开始了忙碌的选料、画线、抠制……没有凿子,他把家中坏了的铁勺子把儿砸扁了、削平了;没有刀子,他跑到废品收购站买来半截锋钢锯条自己打磨……凭着对“鲁班枕” 模糊的片段记忆,经过一天一宿的凿刻,1966年,第一个浸满李文涛心血和汗水的“瞎掰”终于面世。尽管这个“瞎掰”看上去难免粗糙,还稍显笨拙,但他领略了制作的精髓。
“嗨,别说喝水了,连吃饭都叫不动他!”提起李文涛牌“瞎掰”诞生的日子,老伴儿说:“有一天,天刚亮他就趴在桌子上鼓捣,到晌午饭了还不停,我叫他先搁那儿,吃完饭再弄,可他就不理你,叫多了他还急。”对此,李文涛有自己的想法:正集中心思时,不能停,停下就接不上茬了。
痴迷与心痛
首次穿越了困难的丛林,李文涛从此贪恋起“痴狂”,一有空闲就制作。这一年,父亲为他请了个木匠师傅,让他跟着学徒。过去的小刀、小锯被专业工具所替代,“瞎掰”在李文涛的手里日益成熟。
面对李文涛的精湛手艺,村中父老这样感叹:“文涛就是生在农村,生给窝憋这了!”而他却说:“哪儿的黄土不埋人,是金子在哪儿都会发光。别的我做不来,老祖宗传下来的好东西,我不能真让这‘瞎掰’瞎了啊!”
正当他让“瞎掰”技艺走向炉火纯青时,“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母亲怕招来祸害,把好多成品、半成品的“瞎掰”劈柴烧了。“第一个‘瞎掰’一定要留下来!”为了不让造反派搜走他的处女作,他几次辗转,先后将它掖在草垛里、藏在猪圈中。
“一块儿板儿破三瓣,又有腿来又有面;打开是个瞎掰凳,放在地上是板凳;坐到上面来吃饭,放在炕上是枕头。”在那段东躲西藏的日子里,每天,李文涛都要把这“瞎掰”诗念上几遍。
“文革后的一天,身为瓦木工的父亲扯下一张水泥袋子纸,在上面画了个玩具图,说是从北京看回来的‘瞎掰球’,让我试着做出来。因为只有图样,没有尺寸,那个难劲别提了,我花了三天时间,生是给抠出来了。”从“鲁班枕”到“瞎掰球”,就这样,李文涛实现了首次飞跃。
“过去老人常说:‘人会八宗艺、穷的嘎啦屁’。天天扎屋子里鼓捣‘瞎掰’也不是个事啊,你让这一家老小吃啥喝啥?”在老婆的抱怨下,李文涛开始外出寻求生计。“修大坝、做牌匾、拣布毛、当保安、卖早点、画玻璃画、照相……”提起干过的行当,李文涛最难忘记的是给广告公司打工的日子:为了当大工多挣点儿钱,他在自学了电焊技术后,爬上六米高的广告牌进行焊接。
尽管如此,李文涛的“瞎掰梦”一天也没停歇过,他时常从生活费中挤出一点开支去买原材料。2005年,李文涛的口袋只剩了10元钱,用他的话说:“实在撑不下去了,穷得都快掉地上了!”这天,家中来了一对搞收藏的小夫妻,他们不买大的,不买小的,偏要购买30多年前李文涛制作的第一个“瞎掰”。摸着早已光滑乌亮、陪着自己走过半生的“瞎掰”,想着自己口袋中孤零零的10块钱,李文涛忍痛卖掉了它。
坚守与迷惘
卖掉“处女作”的第二年,李文涛的“瞎掰”被列入市级“非遗”名录并获国家专利。多少年的心血终于找到了安放的出口!李文涛重新名正言顺地拿“瞎掰”当职业做了起来。凭着国家支付的每年一万元的创作基金,李文涛添设备、买木材、积极谋措开发新项目——先后制作出六合离、瞎掰球、鬼骨锁、瞎掰棍等“鲁班系列”玩具。凭着这些手艺,他被举荐为北京民间玩具工艺大师。李文涛制作的由69块木料组成的“中国式魔方”,至今无人超越。
“求真是理念;探索是旅途;坚韧是精神;艺术是境界”这话太适合李文涛了。在多次深思熟虑后,李文涛历时两个月做成了“瞎掰桌”,桌子没用一颗钉子,全部是活头。桌腿可折叠,桌面可掀开,下为箱体,可盛放鲁班枕、茶具等物件。四条腿分别为龙刻,侧面雕有葫芦和葡萄。桌面为半公分模板刻出的三头六臂的娃娃,桌面分别选用了花梨木、六道木等硬木材料。整件作品,精巧奇妙、高雅绝伦。
成绩的另一面是艰辛:记得有一次,李文涛听说朝阳东坝有上好的木料,便开着自己的三轮车,往返180里地用了4小时买了回来。问起,他并不觉得苦,相反还为拥有了好木料而高兴。他说:“假如能用名贵木材让鲁班系列更加精致,多苦多累,都值!虽然经济上我不富有,但精神上我却是富翁!”
在李文涛的操作间,笔者第一次了解了制作“瞎掰”的工艺:首先是选木,泡、煮、蒸,一年后待木材干透,锯成板材。板材上画好槽、梁,之后锯、刨、磨、钻、雕、凿、抠、上漆、打蜡。“瞎掰”的制作原理基本上是“以缺补缺”,一锯下去,两个面应相互吻合,天衣无缝;一凿下去,要收到一举两得的效果——既是卯又是榫,看似其一,关乎其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关连。侧看“瞎掰”是彼此相连的三部分,实则一块独板制成,分三层、七条,能支、能合、能枕、能坐。
“做一个‘瞎掰凳’至少要半个月,每做完一个,指尖都得疼上个十天半月,现在两手的食指和中指都伸不直了,关节变形不说还长了小犄角;腿麻,吃了好几年蝎子。我是想,这凝聚了人类智慧和精华的手艺不能丢啊!找徒弟吧,年轻人都没人愿意学。咋办呢?我就把整个工艺写下来,画上图,这不,我孙女正给我打印呢!”提起传承,70岁的李文涛苍凉的目光望向了远方……
为了给“瞎掰”找“下家”,如今的李文涛正四处奔波在参展、收徒、找传人的路上……(冯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