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還沒有數位存儲技術的時代,人類的智慧結晶何以穿越卷帙浩繁傳世?西元605年起,在太行余脈的古剎中,一場在石上刻經的浩大工程應運而生,歷經隋、唐、遼、金、元、明等多朝接力刊刻,為世人留下一座無與倫比的“石刻圖書館”。
6月9日,國家檔案局公佈第六批中國檔案文獻遺産名錄,北京雲居寺申報的房山石經入選。與此同時,雲居寺裏始於千餘年前的“文化接力”,在一雙雙科技之眼的注視下正悄然“重啟”。
2025年春季,“雲居寺瀕危石刻微痕跡數字化應用項目”正式啟動。6月8日,30塊藏於雲居寺地宮內、刻於遼金時期的石經完成圖像採集。通過後期演算法合成後,這批石經的“微痕增強”數字化版本將首次面世。
“‘微痕成像’本質上是一套圖形圖像演算法。”項目技術實施方,新維暢想數字科技(北京)有限公司創始人兼CEO惠鵬宇介紹,在不同入射角度光線下對雕刻類文物的刻痕進行圖像數據採集,再經由電腦視覺計算等技術對刻痕深度進行增強處理,最終可實現對刻痕的微米級識別。
“文保人員在辨識模糊的碑文時,常常會在暗環境下拿着手電筒從側面打光以凸顯刻痕,‘微痕成像’的原理與它類似。”惠鵬宇説。
在石經圖像數據採集現場,每塊石經表面上方,由五個不同水準圈層、每圈12處光源構成的“光照變換矩陣”自下往上聚攏成“半球狀”,“半球”頂端設一台相機。工作人員依次點亮60處光源,拍攝出60張不同入射角度光線下的石經照片。
遼代所刻的唐玄奘譯《大乘阿毗達磨雜集論》(卷第五)是這批石經中第一塊被電腦渲染出“微痕增強”版的經版。螢幕上,楷書刻痕清晰可見,起筆、運筆、收筆……走刀路徑一目了然。
“這項技術可重現很多肉眼看不見的文物資訊,遠遠高於傳統拓片留存的資訊量。”惠鵬宇展示着一張此前已製作完成的石經“微痕增強”版影像和一張近70年前的拓片影像,拓片中筆觸粗糙模糊,有的文字甚至消失,而“微痕增強”版本中,筆鋒遒勁、深淺分明,消失的文字躍然屏上。
這張拓片的原石位於距雲居寺1.5公里開外的石經山雷音洞洞壁上。北京房山雲居寺文物管理處主任張貯桐介紹,山上的石經更易受到自然侵蝕,使用現代數字技術保留其文化資訊刻不容緩。
石經山是雲居寺石經的肇始之地。隋大業年間,僧人靜琬在此發願刻經,希望堅硬耐久的石經讓佛法流傳。刻經工程代代延續,直至遼晚期,山上的九個藏經洞被藏滿,新刻的石經被藏至山下雲居寺地穴內。據統計,兩處所藏石經總計14278塊(不包含殘石)、3500多萬字。
寺內外的大量碑刻、題記,記錄了數個朝代僧人前赴後繼的刻經歷程。
“和長城、大運河一樣,雲居寺石經也是一項‘千年工程’。”張貯桐説。
時代治與亂的交疊中,雲居寺石經刀鋒不輟,留下的1122部、3572卷經籍對研究中國文化史、佛教史、書法演變、石刻藝術等具有重要價值。明代董其昌盛讚其為“寶藏”,季羨林稱其為“北京的敦煌”。
據《北京志·雲居寺志》,1956年至1958年,石經山藏經洞內和雲居寺地穴內的石經相繼完成拓印,但至今仍缺乏系統性的數字化材料,難以服務當前的文物價值研究和傳播。
張貯桐介紹,此輪數字化項目,將構建含基礎數據、紙質拓片、三維模型、微痕數據、電子拓片、數字線圖等資訊層的“文物全資訊數字模型”,貫通文物保護、研究、展示與活化的“數字鏈條”,助力千年文明重煥生機。
“接下來我們將持續推進石經數字化進程,全面實施高精度掃描建模,築牢數字孿生基礎,讓文物在數字世界‘活’起來。”張貯桐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