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運古鎮張家灣通運橋和新修復的古城墻南門。
張家灣地處北京東南,古鎮東有北運河,西臨涼水河,加之古代開鑿的兩條運河——蕭太后河和通惠河皆在此匯入北運河,張家灣因此成為一處“四水匯流”之地,史稱“水路會要”。
自北京開漕起運,這個地區就一直是重要的漕運樞紐和物資轉机站。遼統和年間,蕭太后主持開鑿了北京地區第一條人工運河——蕭太后河。蕭太后河自遼南京(今北京)起向東在張家灣處匯入北運河,使得遼國從遼東征集的糧食物資經白河運至張家灣後,可以直接運抵南京城。不過運至張家灣的漕糧一般都會卸留一部分,這是因為遼代時在張家灣北部建有養馬圈,每年都圈養着數千匹戰馬,需要大批糧草,同時遼國貴族每年春季都會前往張家灣南部的延芳淀游幸打獵,也需要充裕的物資供應。漕糧的轉運和存儲催生了張家灣碼頭,也讓這個不毛之地逐漸有了生機。
因張宣督運漕糧至此而得名
元代定都北京後,為解決都城糧食供應問題,朝廷命張宣、朱清等人自東南“造平底船六十隻,運米四萬六千石,從海道至京師”。運糧船沿海一路北上,從天津經內河一直行駛至張家灣,因張家灣上游河道水勢淺澀,漕船無法向上行駛,遂在此卸貨轉運。南方運來的貨物也均暫存於此,再經陸路運至大都。張家灣迅速成為一處繁忙的漕運碼頭和貨物集散地,其名稱“張家灣”也因張宣督運漕糧至此而得名。
元至元三十年(1293年),水利學家郭守敬在金代閘河的基礎上修鑿通惠河,通惠河以大都城為起點,在通州張家灣匯入北運河,通惠河的開鑿讓經大運河和海路而來的船隻可以由張家灣直抵京師,張家灣也成為京杭運河北端的重要碼頭。至明清時,此處已形成一處頗具規模的市鎮,店舖鱗次櫛比,雲集各地客商。
皇木廠村的漕運印記
漕運對於今天的張家灣已經成為歷史,碼頭也已舊跡難尋,不過古時漕運在張家灣北側的皇木廠村留下了鮮明印記。走進皇木廠村,村頭赫然擺放着幾塊巨大的石塊,石塊色呈橙黃,顏色斑斕,圖案豐富。據介紹這些石塊稱為花斑石,是石材中的珍品,多産於南方,歷史上一直為皇家所用,禁止民間私自開採。皇木廠村中心屹立着一株古槐樹,樹榦直徑達1.6米,樹齡達600多歲,樹旁碑刻記載:“永樂四年(1406年)至嘉靖七年(1528年),北京皇家建築所用的珍貴木材沿大運河運到此存儲,管理官吏在木廠周圍植槐,今僅余此株……”除花斑石、古槐外,就連“皇木廠”這個村名也和漕運有着極其密切的關係。據説南方運來建設皇城的木頭,運至張家灣時皆存於此,久而久之此處得名“皇木廠”。
永樂四年,朱棣下詔以南京皇宮(南京故宮)為藍本,興建北京皇宮和城垣。興建宮殿、壇廟、陵墓和城垣需要大量的磚石、木材,這些營建材料皆需從南方蒐集,並經大運河運抵北京。由於連年戰亂,元朝開鑿的通惠河在明朝時已經淤塞,所以經由大運河運來的磚石、木材只能運至張家灣卸載暫存,再陸運至北京城,同時運輸的還有南方的糧食、食鹽等物資。這些物資需在張家灣運河兩岸存儲後等待轉運,因此形成了幾個專用的皇家碼頭。為了方便管理儲存,朝廷在此設立了大大小小的倉場,如皇木廠、磚廠、花斑石廠、鹽廠、鐵錨廠、江米店、國梁倉……相應的管理機構也隨之遍地而生:大通關、巡檢司、提舉司等。貨物的集散帶來了市場的繁榮,各類店舖、貨棧、客店爭相開業,各種餐館、娛樂場所紛至遝來,使張家灣沿河一帶白天弦歌船號相聞,入夜燈籠桅火爭明。四方貢使、進京學子、南來北往的商旅等,皆在此換乘。乘舟南下,多以此為起點;轉陸進京,多乘船至此;而送客人出京,需送至此地,才算盡地主之誼。
淤塞嚴重漕船改道康家溝
嘉靖七年,御史吳仲主持疏浚通惠河,將通惠河普濟閘以下的河道改由通州城北匯入北運河,漕運的重心也移至通州北的土壩和石壩,但張家灣依然還是重要的商運、客運碼頭,繁華依舊。
明中期以後,殘元勢力尤盛,時常入關搶劫,張家灣是重要的水路要會,建有京師糧倉,但地處平原,無險可守,所以明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朝廷為保衛漕運命脈,在張家灣建造城池。張家灣城經三個月建成,《欽定日下舊聞考》中記載城垣:“周九百五丈有奇,厚一丈一尺,高視厚加一丈,內外皆以磚。東南濱潞河,西北環以據。為門四,各冠以樓,又為便門一,水關三,而城之制悉備。中建屋若干楹,遇警則以貯運舟之粟。且以為避兵者之所舍,設守備一員,督軍五百守之。而灣之人,南北之縉紳,中國四夷朝貢之使,歲漕之將士,下逮商賈販傭,胥恃以無恐,至於京師,亦隱然有犄角之助矣。”
城池東面、南面臨水,城東有兩橋通向城東碼頭,城南有一橋名為運通橋,通向京師。城內建有房屋若干,作為糧倉和軍營使用。清朝後,張家灣城池繼續發展,康熙年間形成若干街區,有會商30余家、當鋪三家。
清朝末期,八國聯軍入侵北京,在佔據張家灣後到處燒殺搶掠,張家灣城池受到一定的破壞。抗日戰爭時期,日軍佔據張家灣,為修建碉堡,將部分城垣拆毀,幾百年的古城就此毀於一旦。1949年後,殘存的城墻磚塊成為村民蓋房子的石料,在村民的“東拆西借”中,城墻進一步損毀。現古城僅存南面城樓(近年復建而成)和一段殘破半截城墻,其餘三面城墻和城樓已無跡可尋。
隨着古城一起衰敗的還有張家灣的漕運。清嘉慶七年(1802年)二月的一天,生活在張家灣的人們沒有看到漕船像往常一樣如期而至,就意識到運河可能又淤塞了。事實也確實如此。因大雨頻降,運河在張家灣北部決口,改道流進張家灣東側的康家溝(今通州郝家府起,南至裏二泗村東),運河因此淤塞。朝廷隨後組織挑淤築壩堵塞康家溝,並重新疏浚張家灣運河,效果並不明顯,此後幾年運河又多次決口。嘉慶十三年(1808年),運河決口重走康家溝,此次張家灣運河淤塞嚴重,成為涓涓細流,再無復浚的可能。朝廷因勢利導,漕船改道由康家溝北上行駛,原張家灣運河因此廢止,從此張家灣再也看不到漕運船隻的身影。
張家灣,從無到有,從有到盛,從盛到衰,這座古鎮的每一次發展都離不開漕運的變遷。是運河孕育了古鎮,賦予了它繁華鼎盛的歷史記憶。如今漕運的功能已經離張家灣遠去,只剩下歷史風雲中的古鎮身影。當昔日遠去,今人能做的只有保護歷史的遺跡,讓文化傳承下去,因為這些遺跡既是歷史的載體,也是未來文化延續的依據。幸運的是,文化的延續正在接力,運河文化已成為張家灣城鎮文化可持續發展的主力,流經古鎮的蕭太后河、通惠河等河道正在加緊整治,各種文化旅游項目正在建設……張家灣的運河之水還在流淌,擱淺在張家灣的“運河之船”也正在重新揚帆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