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談京城玩家，吟味古都流年

　　原標題：趣談京城玩家，吟味古都流年

　　馬海方 繪

　　《獨門兒》 《人五人六》

　　劉一達 著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

　　鄭筱詩

　　作家有兩個故鄉。一個是生於斯長于斯的故地，一個是以不同的筆調和韻律構築的紙上鄉園。劉一達抱持著對生長之地的摯愛，加上挖掘本土文化寶藏的雄志與恒心,在四十年的創作生涯裏，不斷嘗試著不同的文學樣式和豐富的言説對象，在京味文學的園地上精耕細作，開疆擴土。其新作《獨門兒》和《人五人六》，書寫民間玩家的傳奇人生和衚同百姓的凡俗小事，在兩種截然不同的向度上，為京味文學大廈再添磚瓦。

　　平民文化是劉一達尤為重視的寫作領域。他曾將北京人的“玩”作為一種文化展示，書寫北京民間手藝和平民遊戲，創作過《京城玩家》《爺是玩家》等作品。如今，他在這一母題上另辟蹊徑，專寫那些玩出門道、玩成“獨門兒”的民間高人。所謂“獨門兒”，作者在書的開篇這樣闡釋：北京話加不加兒化韻意思完全不一樣。獨門，是獨立的大門或獨立的門戶之意。加上兒化韻，獨門兒，變成了一個人所獨有的東西。在這本書裏，是指玩主所玩的東西是獨有的，或者説別人也玩，但玩不到他的那種品位或境界。

　　京城人傑地靈，高人薈萃。唱京劇的，説評書的，玩核桃鬥蛐蛐套鴿子的，摔跤做風箏打冰盞兒的……獨門兒高手，各有絕活兒。22篇人物小傳，寫他們如何玩出學問，玩出名堂，玩到精深。作者通過海量素材的蒐集整理，追溯北京平民文化的由來與內蘊；通過對人物命運的梳理和文化生活的再現，充分展現玩家們的匠心堅守，為隱於民間的大方之家青史留名。他們的後人，作為現代北京人，為優秀傳統文化尋找新時代下的生長空間，煥發出新的生機，從而豐富和補充了劉一達民間文化題材作品的內涵。

　　北京人，是劉一達創作的另一脈。《人五人六》可以看成是《城根眾生》《故都子民》等系列作品的延續。人五人六，本是個貶義詞，多指人裝模作樣假正經，而用在這本書上卻很合適。這四字不僅點明瞭本書懷人散文的特質，又不失劉一達一貫的幽默風趣。34篇小文，勾勒出老北京的市井細民、衚同裏的凡俗小事。衚同深處，鄰里情濃。細節紮實有根，有生活氣息，有歷史色澤。陳年往事、舊京掌故，籠罩上光陰的色彩。今夕比況，碰撞對話，埋藏著作者在時代變遷下的感悟與反思，也為讀者留下珍貴的歷史存照。

　　早年間，劉一達的創作曾遭遇質疑：“出於一個新聞記者對熱點文化的嗅覺，劉一達將老北京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都納入筆下，並或多或少給他們渲染了某種傳奇色彩。但問題是行業的特點概括出來了，卻少了具體的生命來闡釋它，一如祥子闡釋了洋車夫，讀者只記得行業，不記得人，行業淹沒了人。”如今，兩部新作的敘述策略顯然可以回應這一指摘。《獨門兒》遵循人文並重的創作思路，將人物小傳和文化介説相結合，將戲劇家翁偶虹、臉譜大師趙永祺、評書大家連闊如、蛐蛐兒玩家吳繼傳等二十幾位獨門兒高手的人物命運與民間文化勾連並進，相輔相成。“人物挖掘得越深，細節寫得越具體、越翔實、越有特性，他就越能把握文化的宏觀圖景。”《人五人六》則將更多的筆墨投注到北京老百姓身上。打拳的金二爺、酒蟲兒老胡、衚同裏掃街的老人、蹬三輪車的板兒爺、面臨退休的老主任……五行八作，形形色色，有情有趣。有拾金不昧的，地道仗義的，江湖俠義的；也有忘了初心的、虛榮逞能的。他們是世俗的、鮮活的。作品對草野民間的人生百態、生活歲月的瑣細庸常不停歇地描寫，充分彰顯了北京人獨特的生活趣味、文化性格、處世哲學。

　　劉一達的筆下有最地道的北京人，無論是個中高手，還是無名之輩，他都予以同樣的關懷與注目，將束之高閣、藏之密室的看家手藝和街頭巷尾的百姓故事道與人知。他的言説方式、語詞運力，尤其是方言土語、歇後語的精巧使用，使其文學語言別具魅力。這位不知疲倦的“老北京”，不斷挖掘著北京文化的無窮寶藏，為世人後代講好北京故事，打磨出內蘊豐厚的優秀作品，使京味文學固本榮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