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會館:閩臺人在北京的心靈故鄉

日期:2021-06-10 10:26    來源:北京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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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城區近期公佈的首批文物建築活化利用項目中,晉江會館將變身林海音文學展示中心。晉江會館位於宣武門外的南柳巷,原名晉江邑館,清康熙年間由泉州人、水師提督萬正色(又名萬中庵)捐宅為館。初建時有北房五間,南房、東西房各三間,有兩道門和影壁、月亮門,院中植有三棵大槐樹。

電影《城南舊事》中的小英子

電影《城南舊事》中的小英子

  小小天地見證閩臺情緣

  會館是同鄉士人客居京城的一種特殊的社會組織,最初由各地寓京官紳為便利本鄉舉人赴京會試而籌資或捐資建立。隨著進京述職和在京為官的士人不斷增多,會館的功能越來越豐富,逐漸發展成為在京同鄉互助聯誼的場所,所謂“敦親睦之誼,敘桑梓之樂”。每逢年節,會館經常舉行各種活動,祭神明,祀鄉賢。在鄉人眼中,會館就是他們身處異鄉的“故鄉”,館內的燈火慰藉了眾多在京漂泊者的孤寂心靈。

  明清時期,福建科舉發達,各府、州、縣都在京師建有會館。1943年,李景銘編著了一本《閩中會館志》,“閩中會館”是對當時在北京的福建會館的統稱,共計22所,晉江會館是其中的八所縣館之一。清光緒十六年(1890年),晉江籍舉人吳魯高中狀元,館內高懸“狀元匾”。

  如果僅從建築的角度衡量,晉江會館平淡無奇。但若追溯歷史,自其建成之日起,就成為赴京經商、趕考的晉江人重要的聚集地和共有的精神家園。同時,由於晉江所屬的泉州地區與台灣淵源密切,這一方小小天地曾居住過連橫、林海音等著名台灣籍人士,是閩臺情緣的重要見證。

  連橫完成《台灣通史》

  光緒二十六年(1900年),八國聯軍入侵北京,吳魯與另一位祖籍為晉江的台灣進士葉題雁寓居在晉江會館。二人親身經歷京師陷落,共同通過詩作記錄慘痛觀感,抒發家國之恨:“九門虎旅萃如林,兵衛連營啟戟森。毒焰紅催鑾禦出,陣雲黑壓帝京陰。空聞降賊歌舒策,誰抱渡江祖逖心。入夜秋聲更蕭瑟,空庭落葉雜寒砧。”留下了那個時代中國士人面對民族罹難的鮮活記憶。

  説到晉江會館不能不提到連橫。連橫原名連雅堂,號武公、劍花,祖籍福建漳州龍溪,1878年出生於台灣台南。1895年日本佔領台灣後,所有台灣民眾都被強制加入日本籍。1897年,連雅堂進上海聖約翰大學就讀。1913年春赴京參加華僑選舉國會議員,其間居住在晉江邑館。因為恥為日本“順民”,他與幾名台灣士人一起向北洋政府提出恢復中國國籍和更名的申請:“願回(恢)復中華民國國籍,並遵守中華民國一切法律。”在獲得批准之後,連雅堂更名連橫。

  1914年春,連橫為修撰華僑志,進入清史館閱抄清廷有關台灣建省等事的檔案,最終於1918年完成《台灣通史》,終結了“台灣三百年無史”的歷史。1933年,連橫回到大陸,葉落歸根,1936年逝于上海。連橫恢複國籍與更名的往事,相關檔案一直保存于南京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2005年,連橫之孫、時任國民黨主席連戰訪問大陸,時任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向其贈送了這套檔案材料的複製件。兩岸同胞血濃于水,根脈相連,縱然短時間分離,但以連橫為代表的一批台灣士人心繫故國,在歷史的轉折處,做出了他們的人生抉擇。

  歷史有時充滿了巧合。1922年3月,連橫夫婦從台灣乘船“大洋丸”號到上海,在船上結識了一戶林姓家庭。父親叫林煥文,女兒小名“英子”,她就是後來寫出了《城南舊事》的林海音。

連橫著《台灣通史》

連橫著《台灣通史》

貌不驚人的晉江會館

貌不驚人的晉江會館

貌不驚人的晉江會館

貌不驚人的晉江會館

  林海音的城南記憶

  林海音原名林含英,原籍台灣苗栗縣,1918年3月生於日本大阪,彼時,她的父親林煥文正在日本經商。1920年,林煥文來到北京,開始在日本人的報紙《京津新聞》工作,後任北京郵電總局日本課課長。1922年,林父回到台灣,接家人轉道上海到北京,於是有了和連橫夫婦在船上的相遇。

  林家來到北京之後,先後居住在城南椿樹衚同泉郡永春會館、虎坊橋大街蕉嶺會館、梁家園等地。1930年,林煥文不幸病逝,失去經濟來源的林家無力在外租房,次年,幼年的林海音隨母親及六個弟妹不得不搬入晉江會館。由於海音母親的先祖是由福建到台灣的遺民,因此她們也算是擁有了同鄉身份,得以在館內免費居住。

  晉江會館有著濃厚的閩南風情,林海音的女兒夏祖麗在《追隨母親的足跡——我寫林海音傳的心路歷程》中介紹:“晉江會館是台灣福建鄉親最常去的地方,晉江會館既不屬於當時的北京社會,也不屬於台灣,更不屬於日本,會館裏的人同質性比較高,所以彼此都很照顧。又都住滿了台灣的福建鄉親,很多人用福建話交談,房間裏燈光很亮,非常溫暖,林家前院還種了很多花……這個不大的院落,當時是在京台灣和福建鄉親的聚集地和庇護所,至少有溫暖的燈光和親切的鄉音。”

  正是因為晉江會館的存在,失去家庭支柱的林家雖然生活清苦,但有很多説閩南話的客家友人陪伴,濃郁的鄉誼為她們排遣了不少寂寞,也奠定了之後林海音觀察北京的基本視角與寫作的敘事基調。

  林海音先後在廠甸小學、春明女子中學、北京新聞專科學校讀書,畢業後擔任《世界日報》實習記者,成長為一位有“北京規矩”的“台灣姑娘”。1939年,她與同事夏承楹結婚,搬入永光寺街的夏家大家庭,但距離南柳巷的娘家也不過五分鐘路程。

  南柳巷的生活成為她一生的記憶,後來林海音追憶:“南柳巷也是在我一生居住中佔有重要意義的地方,時間又長,從我在無父後的十年成長過程中,經過讀書、就業、結婚,都是從這裡出發。我的努力,我的艱苦,我的快樂,我的憂傷……包含了種種情緒。”

  離開多年之後,林海音仍然能夠在作品中詳細描繪南柳巷的方位地圖,讀者如身臨其境:“南柳巷是個四通八達的衚同,出北口兒,是琉璃廠西門,我的文化區,要買書籍、筆墨紙硯都在這兒……出南柳巷南口兒,是接西草場、魏染衚同、孫公園的交叉口,是我的日常生活區,燒餅麻花兒、羊肉包子、油鹽店、羊肉床子、豬肉杠、小藥鋪,甚至洗澡堂子、當鋪、冥衣鋪等等都有,是解決這一帶住家的每日生活所需。出西草廠就是宣武門大街,我的初中母校春明女中就在這條大街上。”每次看到有人寫南柳巷旁邊的琉璃廠,林海音都感到非常親切,“腦中就會浮起那地方的情景,暖流透過全身。”

  林海音在北京生活了26年,其中大部分時間居住在城南。相對於內城宮殿壇廟的巍峨,城南似乎是被排除在這恢宏景觀之外的。這裡地理環境不佳,一片荒煙蔓草,即使是街巷格局,也多為斜街,遠非內城那樣方正,但這些都不能影響林海音對它的情感。

  1948年8月,林海音同丈夫帶著三個孩子回到故鄉台灣,離別的飛機在北平上空盤旋,最後難忘的一瞥是協和醫院的綠色琉璃瓦,她的心顫抖著,“是一種離開多年撫育乳娘的滋味”。在此後的歲月中,北平一直讓她魂牽夢繞,直抵生命記憶的最深處:“不能忘懷的北平!那裏我住的太久了,像樹生了根一樣。童年,少女,而婦人,一生的一半生命都在那裏度過。快樂與悲哀,歡笑和哭泣,那個古城曾傾瀉我所有的感情,春來秋往,我是如何熟悉那裏的季節啊!”

  1960年,林海音以自己在北京城南生活的點點滴滴為背景,在台灣創作了帶有強烈自傳色彩的小説《城南舊事》。通過小英子的視角,描寫了北平的惠安館、新簾子衚同、水窩子、騾馬市的佛照樓、有著高高城墻的“齊化門”、富連成學戲的孩子、撿煤核的、換洋火的、唱話匣子的、賣糖葫蘆的……1982年,根據小説改編的同名影片《城南舊事》上映,晉江會館開始被更多的人認識。

  在電影的開頭,殘舊的長城、彎彎的盧溝橋,一隊駱駝在冬陽下從橋上緩緩走過,伴隨緩慢悅耳的駝鈴,便是那首略顯滄桑的《送別》。這是英子眼中的北平城,這是她的童年記憶。

  林海音的童年早已遠去,曾經充溢著濃郁鄉音的晉江會館不再人聲鼎沸,院內老槐樹像一位飽經風霜的長者,平靜地注視著來來往往的人們。2009年7月,宣武區政府將晉江會館列為宣武區文物保護單位。2010年,北京城區區劃調整,晉江會館成為西城區文物保護單位。2020年1月,西城區推出包括晉江會館在內的7處文物活化利用項目,公開向社會招標。2021年4月,招標結果公佈,晉江會館將變身為林海音文學展示中心,林海音和她的《城南舊事》將在這裡得到延續。(王建偉 作者單位:北京市社科院歷史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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